妻子不幸成为植物人后,丈夫倾心相守,即使妻子已经死亡,他仍希望她能复活,又悄悄相伴49天,最后,与妻子捆在一起点燃汽油,演绎了一出现代殉情悲剧……
3月1日凌晨2点多,一阵警笛声划破湖南省常德城的夜空,消防车呼啸着奔向出事地点——市药检所一栋宿舍的4楼着火了。火很快被扑灭了,原来是所长王金顶的家,扑火很成功,原因是他家的两道铁门都敞开着,而邻居介绍,铁门平时都锁着,尤其是通往妻子卧室的第二道铁门。人们在清理现场时惊奇地发现,所长王金顶用电线将自己与妻子赵秀兰捆在一起,王金顶的嘴里塞满了毛巾。赵秀兰已烧得肢体不全,只有她的头还被紧紧挟在王金顶的腋下……
王金顶今年47岁,比妻子大一岁,正是年富力强干事业的时候,为何选择了这样的一条绝路?
1972年,王金顶从安徽省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入伍,安排在湖北省当阳某空军后勤部队当药剂员。赵秀兰则从湖南常德入伍,在湖北当阳某野战部队当护士,两军驻地相距只有7公里。
也许是上帝的有意安排,王金顶到小镇上去发封信,或是到商店买什么日用品时,时常遇到一个秀丽的江南女兵,次数多了,两人有时相视一笑。一次,两支部队联欢,赵秀兰一曲《常德丝弦》激起热烈的掌声,秀兰一瞥,发现那个经常遇到的兵拍得最欢。秀兰的护士长的丈夫也是王金顶部队的,护士长似乎看出了点什么,主动牵线当起红娘来。第一次见面,王金顶心里忐忑不安,有人曾经给他介绍过对象,对方得知他来自农村,父亲已去世,欠下了1200多元的债,转身就走了。与秀兰见面,王金顶首先就把自己负债的事告诉了秀兰。谁知秀兰回答道:“不要紧,我们两人一起把账还完再结婚。”好知情达理!王金顶心里默念着,眼睛湿润了。
1979年初,中越边境吃紧,赵秀兰的部队接到了开赴前线的命令。王金顶得知消息,赶紧跑到秀兰的驻地,两人一见,一种别样的情绪笼罩心头。一阵沉默之后,王金顶握起赵秀兰的手,恳切地说:“小兰,咱们结婚吧!”赵秀兰一听,心中漾起甜意,但她马上摇头:“不不不,我这一去不知是死是活,我不能连累你,还是等我回来再说吧。”而王金顶已铁了心,他发誓道:“小兰,我与你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,嫁给我!”秀兰望着金顶充满诚挚之情的眼睛,不禁激动得流出了幸福的泪水。
部队出发前3天,王金顶卷起自己的一床棉絮和一床草席搬到了新房里,部队为他们举行了简朴而庄重的婚礼。洞房花烛夜,想起不久的分离,两人更加珍惜这份爱情。
富有戏剧性的是,第二天,秀兰的部队又接到了不再上前线的命令,不管怎样,两人的爱情还是经历了“战火”的考验。
1985年,赵秀兰转业回到父母身边,安排在市卫生防疫站工作。第二年,王金顶放弃了安排在北京的机会,转业到常德,安排在药检所。夫妻团圆,恩爱有加,深得同事们羡慕。
谁也没有料到,王金顶更没料到,一场飞来横祸将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一下投入到苦难的深渊之中。
1997年12月,赵秀兰的胆结石毛病老是发作,两人一商量,决定去做胆囊切除手术,他们两人都是学医的,知道这并不难做,于是,他们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,于12月19日住进了本市第一人民医院。儿子上学去时,王金顶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:“我带你妈到医院做个小手术,等你回来时就出院了。”儿子在河对岸一所中学寄宿,一周回家一次。
12月23日下午两点多,赵秀兰上了手术台,一切按正常程序进行。麻醉师是王金顶的好朋友,副高职称。谁知,麻醉注射后不久,发生麻醉意外,赵秀兰心率失常,然后呼吸骤停。医生们进行了全力抢救,恢复了心跳和呼吸,但因大脑缺氧时间过长,脑细胞坏死,赵秀兰处于昏睡状态。
就这样,刚刚还有说有笑的赵秀兰,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世界,王金顶如五雷轰顶,这意外的事故使他有点措手不及,他不相信妻子会成为“植物人”,他希望妻子会突然睁开眼,喊他一声“金顶”。开头几天,王金顶依在妻子的病床前,寸步不离,他一会儿聆听妻子的呼吸,一会儿轻轻唤着“小兰”,用日记记下她的细微变化,也记下自己的心情。记者从他的遗物中摘抄了两则日记:
#今天是小兰手术出事的第三天,今天的情况很不好,呼吸十分困难,心率很快。上午医院会诊的结果是做气管切开,以防万一,可上呼吸机,给氧好一些。中午,院方叫我在手术单上签字,我很难过,也十分害怕,真怕我的兰出事而无法挽回,那我将无法生存下去,也没有勇气生存下去,兰实在太可怜了。23日夜在手术抢救时,我的心和秀兰的心一起跳动着。
#今天是兰出事的第七天,专家清晨4点10分到常德,他们下车后就到病房看了秀兰,检查后非常不理想,只有20%的希望,十分危险。专家提出了进一步治疗方案,杨教授告诉我,希望很小,即使救过来了,可能也是植物人,我说我有信心我有心理准备,我要照看她一辈子。
但是,那20%的希望都没有变成现实,赵秀兰永远处于沉默之中。开头几个月里,王金顶请来秀兰的姐妹和弟弟一起照看,对弟妹的护理,王金顶总是左看右看,以医生的眼光来挑剔,有时还发点脾气,他生怕小兰不舒服。到了1998年5月,天气渐渐热起来,王金顶更不放心了,他干脆向组织上请了假,住到妻子的病房里来了,全身心地护理她。医院本来派有护理人员,王金顶不让她们插手,他自己消毒、清洗,一丝不苟。植物人不能吃东西,他买来绞拌机,一天一箱水果,绞成汁后从导管里“喂”给他的小兰。妻弟赵勇介绍说:姐夫护理姐姐时,每天都要用手到她肛门口抠点大便闻一闻,观其色,以便即时调整饮食结构。一个夏天过去了,赵秀兰身上没长一个疮,谁都说王金顶的护理是“特级护理”。
进入9月以后,一般人就难看到赵秀兰了,王金顶用锁把门锁上了,他不允许别人惊扰他的小兰。他把病房当成了他与妻子新的爱巢……
1998年12月28日夜,市药检所院内响起了轻微的马达声,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平静。夜幕下,王金顶从车里钻了出来,指挥几个雇来的民工蹑手蹑脚地抬出一个人来———是赵秀兰。
“秀兰,回家了,回家了呵。”王金顶像哄着一个似睡非睡的孩子一样,请民工将爱妻抬到她以前的卧室。赵秀兰离开这个家整整一年了,然而,她此刻没有任何还家的惊喜,仿佛仍沉醉在一个永远做不完的梦中。卧室里早已被王金顶打扫得一尘不染,还喷了空气清新剂。王金顶把壁灯调到柔光位置,让桔黄色的灯光轻抚着爱妻的脸庞,他俯下身去,轻吻着她:“小兰,回家了呵。”
王金顶把赵秀兰转到家中没有惊动任何人,医院值班护士第二天上班才发现他留下的一封信:
各位同志,你们辛苦了,在这一年里,我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……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。
药检所的同事们几天后才发现王金顶出现在院子里,这一年里,他几乎是在医院度过的。“王所长,怎么有空回来了?”同事们关切地问。“年底了,所里工作很多,我牵挂得很,秀兰那里请人照看一段。”话说得入情入理,谁也没有起疑心。
但瞒不住亲友们,他们纷纷上门看望,却被王金顶客气地挡在了客厅里:“刚给秀兰房间消毒,不能进去,坐坐坐,喝茶。”他笑容可掬,显得十分平静。
有一天,妻弟犟着要进去看姐姐,又被王金顶客气地拦住了,他总是一个理由:房间里刚消毒,不能进去。然后陪妻弟天南海北地聊,给他削水果,不厌其烦地递烟。亲友们虽然对他的拒绝有些不悦,但也不好说什么,王金顶在医院陪护时不修边幅,现在穿着整洁,平静自然,想必秀兰仍在熟睡中吧?
工会罗主席前去探望,关切地问起赵秀兰的状况,“没事,好多了,”王金顶用略带安徽口音的常德话回答,“我刚刚还给她洗过澡哩。”“那方便吧?”罗主席问,“怎不方便?我买了个大澡盆,扶她坐在盆里,”“还能坐?”罗主席打断他的话。“我也感到奇怪呀,她还用手扶住盆沿哩。”王金顶绘声绘色地描述道。
王金顶与工会罗主席交谈这番话时已是今年元月下旬了。不久,儿子王毅放假从北京回来了。
王毅放下旅行袋就问:“妈妈呢,爸爸?”
“在里面睡着呢。”王金顶指指上了锁的房间。
“我要看妈妈。”王毅央求道:“不要惊动她,房间里刚消毒,听话,儿子。”他拍拍儿子的肩。
正月初二那天,是湘北一带传统习俗“走丈母”的日子,王金顶来到丈母家,80多岁的丈母娘已瘫痪在床好多年了。王金顶第一次行了大礼,长跪在丈母面前问安,并递上半年的生活费。丈母看到床前的女婿,老泪纵横:“金顶,让你受苦了,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。”
2月28日,是农历正月十三,下午,王金顶提着一只崭新的皮箱对儿子说:“到长沙给舅舅拜年去。”这个“舅舅”就是赵秀兰的战友赵德庆,也是当年的红娘,多年来,两家如同亲戚一样来往密切。
王毅搭上去长沙的班车,车开动时,他习惯地探头窗外,想与父亲挥手告别,奇怪,父亲早已离开,而以往父亲总是站在那里扬手又扬手……
3月1日零点以后,赵德庆才与妻子回到家,妻子在省冶金厅值晚班,他一直陪伴着。凌晨2点15分左右,赵德庆夫妻刚睡安稳,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令人心惊地响了起来,赵庆德抓起话筒,原来是王金顶打来的:“王毅带来的皮箱,请你们打开,里面有一封信,不要急,慢慢看,当我放下话筒时,就是打火机点火之时。”随即,电话挂断了。赵德庆心一紧,赶紧披衣下床,这时,他还不知道王毅来到了家中,王毅由于旅途疲劳,早已在另一间房里睡下了。赵德庆夫妇来到王毅的房间,果见床前有一只箱子,打开一看,一封书信赫然入目:
德庆、绍玲:
我亲爱的战友亲人!!!当你们接到这封信时,我和秀兰已不在人世。你们不要伤心,因为我这个人不值得你们伤心……内心深感万分对不起秀兰,实际上我心爱的秀兰已在1999年元月10日上午11点离开了人世……我心爱的秀兰死得太惨,我深感万分对不起她,那么,正因为这样已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,那就是做人要有良心,既然我对不起我心爱的人……秀兰,我们不能同生,但可同死!常言道:自古人生谁无死,人活百岁也归西。何况我已是半百的人了。我心爱的人已去,我还活着干什么呢?我把道理都给你们讲了,就请你们不要伤心,最重要的是你们要安慰我们的儿子不要伤心,要让他自强自力,男子汉大丈夫!我也相信我们的儿子会很坚强的,会自强自立的。唯一感到对不起儿子的是未能把他抚养成人,没有给他留下分文,希望儿子能原谅无能的父亲,有罪的父亲。最后我和秀兰有个心愿,就是把儿子托付给你们夫妻监护,就算是你们的儿子吧。
战友亲人王金顶绝笔。
1999年2月19日
赵德庆疯了一般又抓过电话,拨打王金顶家,可是,电话那端是永远的沉默。他又迅速拨通了赵秀兰的妹妹赵秀梅家,赵秀梅与丈夫驱车赶往药检所时,只见消防队员正在向王金顶家喷水。火焰从窗口吐出来,像一朵芙蓉花,只是开得极其惨烈。
赵德庆几乎是一路流着泪赶到常德的。想起在当年的日子里,王金顶与赵秀兰惹得多少战友羡慕!可如今……
王毅一下车,就直奔已一片狼藉的家,对着墙一拳打过去:“爸爸!你答应过我,要好好照看妈妈,你为什么这样,为什么这样!”
王毅的哭嚎声引起了人们的一片同情,这个在甜水里泡大的孩子,转眼间成了孤儿,自费读大学才半年的他,今后的路怎么走?
谁都说王金顶对妻子的爱已超越了一切,他忘记了自己与赵秀兰的爱情之果王毅的存在,他忘记了许多战友在他们婚礼上的祝福,更忘记了他是一个单位的头头!
记者在电话中采访已回到长沙的赵德庆时,他有些沉重地说:“老实说,金顶辜负了战友们对他的一片苦心,他不该选择这样一种结果。”
王毅是由舅舅护送到长沙的,这个本来天性活泼的小伙子,眼镜片后面是一脸的茫然,他真后悔,为什么听信了父亲编造的谎言,要是早点发现母亲已不在人世,也许悲剧不会扩大。这个初涉人世的小伙子,没想到父母亲给他上的第一堂有关爱情的课题竟是如此残酷!离开药检所时,他最后望了一眼那烧成空洞的家,那里,永远留下了父母的身影……